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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88章 局中藏局 (1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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杜洛周此時更是松了一口氣,心道:“原來自己中了敵人的圍魏救趙之計,這狼煙乃是對方故意點起!”不由得暗罵出這點子的狗賊,害得他心有所慮、無心戀戰之下,損失了幾百名好兄弟。

其實,這也不能全怪他,此寨所在之地,向東四十裏就是朝廷守軍,而西南方向五十裏便是葛榮的勢力,他這次出軍其實也有個難處,那就是他想占住通向山西的要塞。而葛榮也同樣不想放棄通往山西的要塞,更想一舉攻下新樂,舉兵靈壽,這樣,整個北太行就完完全全在他的勢力範圍之內,靠山而戰,盡顯地利優勢。而葛榮更是自太行起家,太行山延綿數千裏,內有取之不盡的資源,他怎能讓杜洛周斷掉他與北太行的往來?而更有通往山西的要道,乃是雙方必爭之地。因此,兩人的沖突就難以緩解。在這兩方憂患之中,杜洛周自然擔心有大軍來犯,而此刻得知並無大軍來犯,自是心頭放松。

“嚴加防範,不得有絲毫的松懈!”杜洛周沈聲吩咐道。

“是!”身披鐵甲的漢子恭敬地應道。

杜洛周感到一絲異樣,突然有所悟地望了望地上未幹的斑點,那竟是血跡,不僅如此,更有許多踐踏過淩亂的蹄印。更讓他感到不對的,卻是守在城門兩旁的士卒竟不高聲向大王請安。剛才杜洛周心有所思,一時未曾註意,這一刻靜下心來,才發現那天大的變化,不由得駭出了一身冷汗。

“大家小心,殺出去!”杜洛周敏感地覺察到這一切已經不再是他想象的那麽簡單了,不由得調轉馬頭,就向寨門之外殺去。

但很快,杜洛周就呆住了,他那牽住馬韁的手變得僵硬,臉上的肌肉也變得極為僵硬,戰馬十分躁動不安地停住蹄子。

不僅僅是杜洛周呆住了,他身後的兩百多名騎士也呆住了,幾乎不敢相信這是事實。

“何禮生,你這是什麽意思?”杜洛周發現自己的舌根有些發硬。

“對不起,杜洛周,命運是由天定,上蒼早已安排了這一切,只等我依照它的計劃去一步步施行。你不能怪我,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選錯了路!你不該背叛莊主。”那身披鐵甲的漢子聲音變得充滿憐惜和憐憫,完全沒有剛才那一刻的恭敬之態,稱呼杜洛周也只是直呼其名,而不叫大王。

杜洛周心涼到了腳跟,望著那近千支一齊對著他的勁箭,那一張張充滿殺機的臉,竟使他體驗到了鮮於修禮剛才那種無奈的表情。

“難道你不要命了嗎?”杜洛周猶抱最後一絲希望,威嚇道。

何禮生傲然一笑,道:“若在一個時辰之前你說出這句話,沒有誰會不害怕。只是這一刻,你已經沒有權力如此說了,別人只會當你是開玩笑!”

“你真的要做叛徒?”杜洛周猶如置身冰窖般,冷冷地問道,在這一刻,他竟顯得無比冷靜。

“不,叛徒只是你。一直以來,我都沒有半絲叛逆之心,也一直都在做我應該做的事情。”何禮生的聲音極為冷硬,像是自陰森的祠堂中飄出的寒氣。

“我待你不薄,而今日你卻用箭指著我,若不是叛逆,那是什麽?只要你棄箭認錯,我可當今日之事沒有發生過,否則,定以叛逆之罪處置你!”杜洛周平靜地冷喝道。

“笑話,我何禮生從來都不是為你做事,我只是為莊主做事,以前助你攻城掠地,為你出謀劃策,全是莊主吩咐我如此做的。那時候因為你是杜大,而非如今的杜洛周,所以,我從來都不能算是你的人,根本就不會有叛逆與不叛逆的問題!你落到今日的下場,只是自找的!”何禮生冷冷地道。

杜洛周心中這一下真的涼透了底,駭然問道:“你到底是什麽人?”

何禮生悠然一笑,仰天吸了口氣,道:“葛家十傑中排名第五的何五!”

“你就是何五?”杜洛周身形一顫,險些摔下,事實的確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,這個一直追隨他東征西戰的好兄弟竟是葛家十傑的何五。這麽多年來,他一直都不曾懷疑和發現對方的真正身份,現在想想,真讓他感到心頭發麻。杜洛周從來都沒有想到這個世間竟會有如此深沈的人,數年之中,竟找不到對方一絲破綻。因此,這也從另一方面可見葛榮是如何的可怕,用人是如何的厲害!

杜洛周想笑,想仰天長笑,但他卻笑不出來,因為太苦澀了,苦澀得連他的喉頭也有些發硬。

“是不是感到很意外?其實也沒什麽,這些年來,莊主只對我吩咐了幾件事,其一是我的真實身份除了莊主之外,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是葛家十傑的老五;再就是絕對忠心和服從你的安排。只是在十天之前,莊主又給了我這幾年來的第三個吩咐,那便是:小心安排,取叛徒杜大之命。因此,你只好認命了!”何禮生淡漠地道。

杜洛周已經不知道再說些什麽好,他的大軍也許再過幾個時辰就可以趕到,但是,他已經沒有時間了,連一絲機會都沒有,只有在這個時候,他才深深地體會到葛榮的可怕,才真正地知道,無論是在哪個方面,他都不是葛榮的對手。葛榮就像是這個時代的獵人,最可怕最可怕的獵人,深沈、狠辣,更有著常人所沒有的耐心。杜洛周知道自己看錯了葛榮,真正的看錯了葛榮!可是已經遲了,似乎是太遲了,他一直都以為自己將葛榮看得很透徹,如今看來,這是多麽一件可笑而又可悲的事情。

“那他們也全都如你一般歸降了葛榮?”杜洛周聲音有些發硬地問道。

“並不是所有的人都這般,但很快就會是這樣。大概這一刻,不服從命令的、不屈從大勢的已經去了西方極樂凈土,參見佛祖了。”何禮生自信地笑道。

“杜大,我現在給你一個圓滿的答覆,這座寨中,仍有一隊不趨向大勢的人,那就是你們!”一個蒼雄而渾重的聲音,似天空中滾過的輕雷,自有一種驚心動魄的魔力。

杜洛周緩緩扭過幾近僵硬的脖子,看到了一條高大的身影自天空之中冉冉而降,優雅得像是一片溫柔的雪花,不沾半點塵土,不帶半絲煙火,清奇之中透出一種逼人的霸氣,渾身散發著一種讓人心顫的氣機,蕩漾在風裏,形成了一個獨特的格局。

杜洛周的眼中射出了異樣的神采,覆雜得也許連他自己也無法明白其中的真義,但他仍忍不住低低呼出了兩個字:“莊主!”

來人正是葛榮,濃眉斜入鬢角,目朗若天星,一臉滄桑卻泛著異樣而獨特的笑容,包含了無盡的自信和智慧。

葛榮很隨便地站在那裏,是那麽自然,卻成了一道獨特而充滿活力與生機的風景。

“你還記得我是莊主嗎?”葛榮的聲音極為柔和,倒像是很引人入夢。

杜洛周已失去了剛才的那份冷靜,再說他也不可能再冷靜下來,額角和鼻尖之上都滲出了汗水。他身後的兩百多騎士根本就幫不上忙,因為誰也不敢動一個指頭,雖然他們對杜洛周很忠心,可是畢竟知道任何無謂的犧牲都是無濟於事的。更何況葛榮的氣勢的確足以震懾場中的所有人!

馬蹄聲輕響,兩隊坐騎和兩隊步兵極為整齊而有序地在葛榮身後拉開陣勢,更增添了場中的那種壓抑氛圍。

寨中很安靜,馬嘶之聲也都小了很多,更沒有人語,一切都在靜靜地醞釀著,也不知是醞釀著風暴,抑或是在醞釀和平。

“還是你贏了!”杜洛周的笑容無比苦澀地道,神情中包含著一種絕望的落寞。

“我早就說過,你永遠都不可能鬥得過我!你的確是個難得的人才,但有些時候最怕的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,這就是命!”葛榮微微有些惋惜地道,眼中竟有一絲淡淡的無奈。

“我一直都小看了你,真可笑,還當真的已經看透了你!”杜洛周苦澀地道。

“你一直都沒有小看我,只是你把自己看得太高了。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,有些事情不能只觀表面,這也是時間和準備的問題,更關系到一個人的眼光和定位!”葛榮平靜地道。

“也許你說得很有道理,只可惜這一切都遲了!一切都已經再非我所能改變!”杜洛周長長地籲了口氣,無奈地道。

“對,你很聰明,也很明白事理。這些事情的確是你無法改變的,這就是二十年的準備和兩年的準備之間的差距。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步登天,一口想吃成一個胖子的人,註定只會餓死,這是千古不變的哲理。若想真正的成功,就得一點點地積累,一步步精心計算好,否則,永遠只會註定是失敗!”葛榮毫不作偽地淡然道,顧盼生威的神情之中多了幾分自豪得意之色。

“若是你早些說這些或許有用,只可惜此刻太遲了。”杜洛周黯然傷神地道。

“的確是太遲了,念在你多年跟著我的分上,我給你一個公平的機會!前兩次你都是敗在我的手中,但我知道在你得了飲血寶刀之後,武功大進,或許在你死亡之前不與我比試一場,你肯定死也不會瞑目的。”葛榮淡然道。

杜洛周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神色間露出了疑惑之色。

“你不用懷疑我的誠意,只要你勝了我,你就可以不死!但事已成定局,正如你所說,你根本無法扭轉大局,即使你活著,也不可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!”葛榮淡淡地道。

“要是我殺了你呢?”杜洛周又充滿了一絲希望地問道。

葛榮悠然一笑,豪氣沖天地道:“如果你有這個本事的話,也許會有東山再起的機會,那你今日也同樣可以安然離開這個山寨,保證沒有任何人會出手阻攔!”

“到時候你死了,其保證又有何用?”杜洛周並無欣喜之色地道。

葛榮向身後的眾人喝道:“今日我與杜洛周公平一戰,若是我有什麽損傷或失去性命,你們不得為難他,否則按軍法處置!一切軍刑就由何禮生執行!”

眾人不由得全都大愕,唯有何禮生心頭大為感慨,葛榮這樣做,的確已做到了仁至義盡。他更明白葛榮的心意,遂高聲回應道:“禮生接命!”

“現在你可以放手一搏了,只要你勝了我,今日就可以平平安安地走出這個寨門,日後何去何從是另外一回事。”葛榮淡淡面對杜洛周道。

“好,既然你如此說,我也不用怎麽客氣,在此先行謝過你所給的機會。小心了!”杜洛周飛身躍下馬背,向葛榮行去。

葛榮的神情無比安詳,靜靜地立著,任由風輕緩地吹來吹去,讓人感受到的,只有一片寧靜而祥和的氣機,與剛才那種超霸的氣息完全成了兩種極端。

杜洛周的每一步都那麽小心翼翼,似乎是怕踩死了地上的螞蟻一般,但他的眼神中只有一個人,那就是葛榮!他的心中也只有一個人,仍是葛榮!

天地之間的一切都似乎不再重要,一切全都成了身外之物,戰事、戰敗、殺戮和權勢皆成了一片空無的虛幻。天地之間只有一個葛榮,這就是此刻杜洛周的精神所在。

葛榮仍然幽靜若水,無喜無怒,無嗔無憂,臉色平和得就像那空洞而靜謐的天空,誰也不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麽,誰也猜不透他究竟有什麽感受,或許,葛榮自己也不知道,因為,他根本沒有想過任何沒有必要的情緒,一切都變得空無虛幻。

杜洛周陡然停步,眼神顯得空洞,神色間閃過一剎那的迷茫。他竟似乎感覺不到葛榮的存在,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,的確似是完全不可能!但事實上卻是如此,他所感覺到的,只是一柄刀,一柄剛出土還帶著古樸之氣的刀!

葛榮呢?葛榮仍在,但所有的人所感覺到的,只是一柄刀,一柄散發著祥和氣息的刀。葛榮似乎變得縹緲起來,抑或葛榮本身就是一柄刀,一柄富有生命和靈氣的刀!

刀,在擴散,那是一種意念,就像是風,很抽象。究竟是什麽風?究竟風是怎樣的一種形式和生命?沒有誰真正地知道。為什麽空氣流動所形成的氣流帶給人的感覺要用風來定義呢?沒人知道。就像沒人知道為什麽有人要給刀下一個定義一般。但有時候,定義根本無法約束一件事物的本質,就像是刀,沒有人真正可以辨別什麽是刀,什麽才算刀。因此,現場所有人的意念之中,只覺刀在擴散,那是一種自葛榮軀殼之上散發出來的氣機!

杜洛周閉上了眼睛,他緩緩地閉上了眼睛,他知道這一刻,眼睛再也不會起到很大的作用。甚至眼睛只會是累贅,最有效的,只有一種東西,那便是感覺,一種自心底滲出的感覺,根本無從琢磨,根本無可形容。一個高手的感覺來自他靈魂深處千百次的體驗,有時比眼睛更靈活而有效,或許,這也可以叫做靈覺。

杜洛周深深地體會到這一戰的艱難,也深深感覺到了葛榮的可怕,那簡直是一個不可高攀的對手。江湖中傳說葛榮已經達到了“啞劍”黃海的那種級別。因為葛榮乃是“怒滄海”的繼承人之一。挑戰葛榮,就等於是挑戰怒滄海、挑戰蔡傷!無論是誰都可以想象到這一戰的艱苦。

曾兩戰兩敗的杜洛周,這第三次挑戰是否能勝呢?的確,杜洛周的武功已是今非昔比,自獲得寶刀“飲血”之後,本身武功幾乎比以前增長了五倍,若是倚仗寶刀之利仍無法勝過葛榮,那麽他這一生永遠都沒有希望勝過葛榮。即使他不死,也不可能有勝葛榮的機會。

杜洛周深深地感覺到葛榮已經與以前不同,如今的葛榮已非昔日的葛榮。十幾年了,杜洛周在進步,葛榮也沒有閑著。而在最初兩戰之中,葛榮根本就未曾用盡全力,皆因葛榮沒有殺他之意,但這一次卻不同了,葛榮再也不會有所顧忌,再也不會留情!

杜洛周心頭自不免有些氣餒,有些焦慮,本來空明的靈臺這一刻竟不自覺地顫抖、渾濁起來,他根本無法讓自己不去想對方。

“如果你不能夠安下心神,就註定只有一個結果——死亡!也根本不配與我交手!”葛榮的話似乎是響在天邊,又似是響在杜洛周的心底。

杜洛周的心神為之顫了一顫,他知道自己的心中每一個細微的變化,都已經在葛榮的心中印了出來,一絲不漏,這簡直比葛榮的刀更可怕!

葛榮可以完全清楚他的心理,而他根本無法揣測出對方的心思,看來這一戰的勝算的確甚微。

杜洛周咬了咬牙,努力地使心頭平覆,盡量讓自己心中所有的雜念全都排出腦外,他知道自己絕不能有絲毫的雜念!

刀,杜洛周再一次感覺到刀,天地之間只有刀,沒有敵人,沒有自己!

正在無限擴展、無限延伸的刀,那是葛榮的!

葛榮並沒有出刀,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刀藏在哪裏,也許壓根兒葛榮就沒有刀,抑或葛榮的刀就是他自己!

杜洛周的手心滲出了汗水,他已經沒有任何退路,那柄刀似乎是張極為真實的大網,將他緊緊地罩住,把他的心神牽引著,那是一種無法解釋和擺脫的危機。

葛榮其實已經出手了,一種意念,這是絕世高手的可怕之處。

杜洛周再也不能等,他知道,自己根本達不到葛榮那種境界,根本就無法與葛榮比較心力,無論在氣勢和氣機上,他始終是被動的。

天空在剎那間變得血紅,其實,所有人的眼睛並沒有看向天空,他們關註的只是杜洛周和葛榮這驚世駭俗的一戰。

血紅,是杜洛周的刀,杜洛周終於抗不住那種來自心底的壓力,出刀了!

“飲血”的確是一柄好刀,空氣全都被它撕裂,若攪動的沸水,猶如千軍萬馬的殺意,使這郁悶的天空變得異常冷厲。此際是深冬,將近臘月的深冬。

天氣本就很冷,但在杜洛周出刀的一剎那,每個人都禁不住打了個寒戰,這是一柄飽飲鮮血的魔刀,它本身就是一種殺戮的象征。此刻在充滿殺意的杜洛周手中,它更是殺氣四溢!

沙石橫飛、亂撞,杜洛周的身影首先被這血紅的霧氣所吞沒,然後霧氣膨脹、擴散,以快得難以形容的速度向葛榮擊去。

這是杜洛周的刀,驚天動地、可怕得讓人心寒的一刀!

葛榮似乎仍是那個樣子,但他的眼睛緩緩合上了,是在那團血霧奔至他身前五尺之時,然後,便見天空亮起了一道耀眼的電芒。

這是葛榮的刀,不知從何而來,也不知向何處去。沒有起始,沒有結束。天地蒼穹,只此一刀!

葛榮消失了,杜洛周消失了,消失在那狂野、暴烈的強芒之中!

血霧在飛散,電芒竟似是自晨曦中露首的旭日,擴散、四射!

“哧哧……”一種電火的摩擦,卻並沒有眾人想象之中激暴狂野的震響。但空氣,再也沒有那種暢快的韻味,有著流動的液體,使每一位旁觀者的胸口氣息難暢。

一切都變得詭異,兩團異彩在閃爍流動,在最牽動人心魂的一剎那,異彩都爆散成一簇美麗的煙花,在低空中撒落、成形。

賞心悅目之中,一陣驚天動地的裂響,似乎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,刺入每個人的心間。

戰馬一陣騷亂、嘶鳴,駭然倒退。場面卻並不混亂,很清楚地顯示出,這些騎士都是訓練有素的優秀戰士,但每人的臉上都綻出難以置信的神色。

地面上的泥土有若龍卷風卷過,沙石雜草,在空中幻成一條條張牙舞爪的狂龍。

杜洛周依然是杜洛周,葛榮依然是葛榮,立在一個凹下去的土坑兩側,有若兩尊雕像。

塵土依然未曾淡去,在兩人之間形成了一層淡淡的塵霧,但卻沒有一絲塵土可以逼近兩人的身軀。

杜洛周的刀在手,遙遙指向葛榮的眉心,那血霧輕繞的“飲血”寶刀若隱若現。但杜洛周的衣衫卻有些淩亂,臉上的神情鎮定而冷漠得像冰雕,沒有摻雜任何感情,喜怒哀樂根本就不形之於色。

葛榮意態依然是那麽輕閑自若,自然恬靜之中自有一種莫名的瀟灑,衣衫輕飄。

刀,不知在何方,沒有半點蹤影,也很難將之與剛才的狂野狠厲相比較。若單看葛榮的表情,眾人的確會懷疑剛才只是做了一場夢。

血芒吞吐不定,像是在表明杜洛周心中的波動潮湧。

的確,杜洛周此刻竟陷入了苦局,葛榮的武功之可怕,完全超過了他的估計,在這一刻之前,他十分自信,自信自己的武功絕對不會比蔡傷和爾朱榮之輩差多少,加上他手中的飲血寶刀,更使他的攻擊力大增。但剛才與葛榮交手,卻根本就沒有占到絲毫的便宜,甚至他還輸了一手。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對方刀從何出,且刀歸何處。無論是在氣勢上,還是功力上,都輸了一籌。

葛榮根本就無需借助任何東西來助長自己的氣勢,他自己本身就是一種難以抗衡、充滿爆炸氣息的來源,但卻又給人一種溫和純正、自然而恬靜的感覺,似乎天地之間那浩然的清純之氣全都凝於他一身,那種博大純正而又無比凜冽的感覺,實是一種壓迫。

杜洛周身在這種氣機之間,感觸比旁人更清晰百倍,迫使他根本不能收刀。他必須以刀勢和刀氣加以抗衡,但他卻在葛榮身上找不到一絲一毫的破綻。

葛榮只是隨便一站,就自然與天地同為一體,像是融入了天地萬物之間,渾然一體,毫無分隔。

杜洛周沒有進攻,他的確是找不到任何出手的機會,也不敢出手,似乎他任何的一個動作,都可能牽動對方最無情、也最可怕的攻擊。

葛榮沒有出刀,但他的刀似乎無處不在、無處不存,甚至每一寸空間之中都彌漫著他濃烈如酒的戰意,那自然深邃而清亮的眸子之中,蕩漾著難以敘述和解說的玄機,莫測高深得有若遼闊的天空。

葛榮最厲害的是刀,其實,葛榮自身就是一件可怕得讓任何人心寒的兵刃。

江湖中人,很少見過葛榮出手,也很少聽說過葛榮有什麽極為哄動武林的壯舉。但,他就在這種無聲無息之中壯大起來,無聲無息之中,成了一方霸主,沒有任何人會小看葛榮,但卻沒有多少人相信葛榮也會有如此可怕的武功。

杜洛周早就知道葛榮是一個很可怕的對手,因為他曾兩戰兩敗,可是那兩次,葛榮似乎並不比他厲害很多。此刻他才明白,葛榮一直都沒有盡全力,一直都在隱藏實力,也只有這樣的對手,才算真正的可怕!

“你的刀果然很鋒利!差點削壞我的指甲。”葛榮淡淡地笑了笑道。

杜洛周心頭大怒,但卻知道葛榮就是想激怒他,使他心神生出破綻。

葛榮如此一說,倒讓杜洛周心頭稍安了一些。葛榮之所以想激怒他,便是因為想破去他心頭的警惕,松動他的心神。也就是說,葛榮也不能找出他的破綻,也並不是完全有把握能夠擊敗他,否則,對方完全不需要心理攻勢。

杜洛周立刻信心大增,戰意狂升,刀芒再進一尺,神情肅穆至極。他必須戰,因為他並不想死,當一個人被逼上絕路之時,往往會發揮出常人難以想象的力量,正所謂一夫拼命,萬夫莫敵。但高手相爭,往往就只是那麽點滴之間的事,哪怕一個小得只能插入針尖的機會,也足以使人喪命。

風自杜洛周的刀鋒之下湧起,漸漸變得瘋狂。土坑之中的泥土旋動,一切,似乎應該從這裏開始了。

葛榮慢條斯理地撣了一下衣角的灰塵,所有的細微動作都做得那麽細膩圓潤,就像是繡花的女子在穿針引線,又像是多情的郎君為愛人插上一朵嬌花。

一切都完全順乎天理自然,一切都賞心悅目、瀟灑自如,但一切也全因為這彈指之間,變得不再寧靜。

杜洛周的刀斜劃而出,發出“嗡”的一聲震響,紅芒一射再射,身形緩拔而起。

葛榮隨手一拂,竟送出了六道洶湧無倫的真氣,無形無色,但杜洛周卻深深感覺到真氣的存在。甚至,他手中的刀芒也隨著那六道勁氣的相逼,斂了下去。

杜洛周剛剛升起身形,便見他立身的地方爆開了,證實了葛榮真氣的存在。

杜洛周的寶刀在空中虛虛斬下,血芒一閃,劃過一道殘虹,向葛榮的頭頂落去。

“敗軍之將何足言勇?今日若是不讓你見識一下葛某人真正的武學,相信你死也不會瞑目!”說話之間,葛榮身形有若鬼魅一般橫移而出,當眾人肉眼難辨之時,雙掌在虛空之中合攏,立刻就見一道白芒電閃而起。

葛榮身形隨之飛升,若旋舞的蒼龍,拖起海嘯般的氣機,激撞向杜洛周。

杜洛周這次並沒有閉上眼睛,但他卻情願閉上眼睛,他所看到的,卻是幾乎沖散了他所有信心和鬥志的異象。

葛榮的刀,並不是刀,那如閃電一般的厲芒並不是刀,而是氣!以氣凝形成為一柄氣刀!在場的人之中,只有少數一兩位能夠辨認出那刀乃是由氣所凝聚而成,這幾乎是根本令人想象不到的事實。

氣刀,只是傳說中才存在的,即使蔡傷也依然需要用刀,並沒有誰傳說蔡傷能達到這種以氣凝刀的境界。若真是氣刀,那杜洛周的寶刀又有何用處?氣刀本是虛幻卻無堅不摧之物,又怎是刀劍所能匹敵的?

杜洛周心神猛震,鬥志大減,甚至連剛才凝聚的信心也全都消失殆盡,如此一來,血芒大減。

葛榮的眼中閃過一絲難得的笑意,身形竟越過杜洛周的頭頂,繼續上升近丈,這才以君臨天下之勢,疾撲而下。

葛榮再非葛榮,所有人的眼中只有一柄刀,一柄寬厚、黑沈的大刀。無鋒、無刃,但卻有一種無堅不摧的氣勢。

空中的電芒,一切讓人眼花繚亂的幻象全部消失,有的只是一柄真實卻又虛幻的刀!

杜洛周最後一點鬥志也完全消失,葛榮人刀合一,天地一體,又有誰能勝之?又有誰能與之匹敵?

“叮——”一聲清脆但卻能震斷人心弦的輕響,擊碎了世間所有的虛幻。

天地再一次靜止下來,黑刀、厲芒全都似是昨夜夢中的記憶。

杜洛周臉如死灰,飲血寶刀不在他的手中,卻架在他的脖子之上,冰涼的寒氣幾乎凍僵了他全身的經脈,刀柄,握在葛榮手中!

葛榮的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,只有勝利者才有的笑意。

杜洛周敗了,在別人的眼中,這似乎是順理成章、理所當然之事,誰能夠是那可怕的刀人合一的絕世之刀的對手?但結果卻有些出乎人的意料之外。

在所有人的想象中,杜洛周只會被劈成十段八塊,難存全屍。誰也想象不到,這樣可怕的一刀下來,還能留下點什麽,甚至有些人在嘆息那柄飲血寶刀,如此好刀也要在這一招之下毀掉,那太可惜了。

可事情往往會出乎人的意料之外,飲血寶刀握在葛榮手中,架在杜洛周脖子之上。

杜洛周苦苦一笑,道:“你贏了!”

“我早就說過,你永遠都不可能鬥得過我。”葛榮自信而傲然地笑道。

杜洛周心中暗嘆,雖然今次敗得冤枉,可是的確是人家智高一籌,兵不厭詐,誰又能怪誰呢?他只有認輸一途。

“一個人爭奪天下,所憑借的不是武力,更要靠智慧。你的確是一個人才,我也沒想到你的武功會增進如斯。不過,你教給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,那就是不能輕視任何敵人,即使昔日的手下敗將也不例外!”葛榮認真地道。

“你也教給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——眼見為虛,心感才實。只可惜我已經沒有機會再好好地運用這個教訓的經驗了。”杜洛周竟變得十分平靜地道。

“哈哈,的確有些可惜,你死在這柄鋒利無匹的寶刀之下,也不算吃虧了。何況能死在我的手下,應該可以名揚天下!”說到這裏,葛榮忍不住讚道,“這的確是一柄寶刀,我原以為我的‘天意’也是柄一流寶刀,可是卻經不起‘飲血’一斬,真是絕世寶物。”

“可你還是贏了,正如你所說,比武也並不是全靠兵刃取勝,還要靠智慧!”杜洛周澀然道,神情極為落寞而空洞。

葛榮開懷地笑了笑,從袖中抖出已經斷成了數截卻仍呈刀形的鐵塊。

旁觀之人無不大驚,卻弄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麽回事,何以葛榮的袖中竟藏有斷成數截的一柄刀?只有杜洛周心知肚明,可惜悔之晚矣。

原來,葛榮在與杜洛周交手第一招的時候,手中的刀就已經被飲血寶刀斬成了兩截,但因為當時杜洛周閉著眼睛,根本就不知道葛榮用的是什麽刀?刀出何方?刀入何處?在那種狂狠猛烈的氣勁之中,杜洛周竟感覺不到葛榮的刀被斬斷。葛榮卻在這一刀之下險險逃過一劫。由於葛榮的動作太快,那厲芒的光線太強,使得眾人根本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麽刀,只知道一道閃電般的厲芒,更不知道葛榮已將斷刀藏入袖中。當天空中的厲芒消失之後,葛榮表現得氣定神閑、意態瀟灑,而杜洛周卻顯得極不自然,優劣立判。

眾人都以為葛榮占了上風,即使杜洛周本人也被葛榮的神情和自若弄得莫測高深,同時由於上兩次敗陣的經驗,先入為主的念頭和陰影使他更覺葛榮的武功深不可測。眾人卻不知事實上全不是這麽一回事,相反,杜洛周因倚仗寶刀之利,還占著上風,葛榮卻是處於劣勢,只是他有苦說不出,也不能說出。假如單論武功,葛榮比杜洛周至少要高出兩籌,但苦於兵器被斬斷,使得優勢盡失。葛榮的確是智慧過人,很能抓住對方的心理,他之所以要將斷刀收藏起來,就為順利施行他的對敵方針——務必從精神上打敗對手!因此,在第二次出手之時,先以氣刀,再以人刀合一這兩招絕世刀法,使得杜洛周鬥志盡消,這種境界的刀法的確能產生無比強烈的震撼作用,以杜洛周之狠厲,也被震住了。而“葛榮的武功深不可測”這一念頭,在他的心中早被種下了慘敗的陰影,才讓他相信葛榮的刀法真正達到了“以氣凝刀”那種意境。

事實上,葛榮這兩種神奇無比的表演只不過是虛有其表,根本就無法起到任何攻擊效果的,只能做掩人耳目之用,純粹是以此來給對方一個巨大震懾!

杜洛周果然中計,心神有了松動,自然刀法之中就出現了極大的破綻,而且其鬥志盡消,因此葛榮才得以十分順利地奪刀,再以刀架於杜洛周的脖子上。而在這奪刀的過程中,葛榮那斷成兩截的斷刀再斷一截,卻全被他收入衣袖之中,造成了他能以氣凝刀和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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